从颜色到文化,看见中国酒器的发展轨迹2024年6月4日酒器是酒文化的一部分,在继承的基础上要创新,需要新理念,不可过度包装,过度奢华,如果买椟还珠,那就实在可悲了!文 | 李昕浩在四月份的九频道·行动派——《寻醴大国酿造·山西》上,九频道在汾酒博物馆里见证了清香鼻祖的历史故事,看到了晋商沿着丝绸之路行商天下的足迹,但在汾酒博物馆的酒器陈列区,一个独立的展柜虽声名不显,却使人印象颇深。只因上面存放着的,是汾酒有史可考下的各类酒坛,从古到今,次序排放。从历史的角度上来看,这些长满斑驳纹路的酒坛,尘封着的是岁月的痕迹;从工艺的角度上来讲,凝聚的是每一代酒器制作者对于当时社会文化和酒文化的认知精粹;从情感上来说,这不仅仅是汾酒的人文史,也是酒器的文化史。颜色:从铜绿到土黄再到黑白酒坛的颜色,往往最能代表某一个时代的历史底色,在新石器时代,陶罐陶坛受到工艺水平的限制,从色、形上并无太大差别。从文化角度上来看,酒坛真正开始独立发挥作用,应该追溯到春秋战国。在很多人印象中,春秋战国时期的器皿多半都以青铜器为主,事实也正如众人所见,在中国各地的历史博物馆中,陈放在展示柜里的青铜器皿经过长时间的氧化,在表面形成了一层泛着绿光的铜锈绿,衬得青铜器更加精妙绝伦。在炎黄部落乃至前秦时期,酒的作用首要便是“祭”,天地五谷先祖,酒更多承担的是礼仪。而作为青铜器文化鼎盛时期的春秋战国,用来盛酒器皿的青铜酒坛上花纹复杂且精美,饕餮、龙首、羊头、不计其数的具象符号把青铜酒坛包装成为艺术品,在祭祀过程中则显得整个过程更加高贵,典雅,端庄。但必须看到的是,春秋战国时期因为开采工艺限制,铜铁本身就十分稀缺,又因为要供应兵器铸造,事实上能用于民间的铜铁器具并不多,也仅有农具一类较为广泛。伴随着铁器和牛耕工艺的广泛使用,青铜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。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,青铜器逐渐从日用品变成了奢侈品,更有甚者成为了士大夫阶层的个人财力和身份的象征,在其中以酒器为最。酒坛的铜绿色,是属于贵族的颜色。直到秦汉时期,儒、法、墨三家兴盛,人本思想开始影响到制造业,酒坛、酒具一类物品的制造业按照现在的话来说也出现了马太效应,从而催生出官窑和民窑。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,酒器的身份和作用就开始发生两极分化,一极向上,流传于世家贵族和历朝历代,最终在经过千年之后被挖掘出来,成为博物馆中的古董,而另一极则向下沉,逐渐走进千家万户,成为了酒器在民间的最朴素的样子——土黄色陶坛。对于酒器而言,土黄色,是属于普罗大众的颜色。这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十分般配。在水浒传中,每次梁山好汉齐齐碰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之时,手中的酒碗,桌上的酒坛,基本是土黄色为主的陶坛,而卢俊义还远在北京之时,家里下人端上来的酒器不是“玉杯”就是“琉璃琥珀”,等卢俊义成为梁山泊二当家后,每每拿起硕大的土黄色陶碗一饮而尽,摔碗淋漓时,常说的话便是:“爽快!”。如果让他去砸玉碗,实在是有点败家,想来是决计不愿意的,进入唐宋后,酒器便随着烧釉、陶瓷、琉璃制作等技术的深化,开始朝着“实用性+美观性”双重方向发展,融合趋势显得越来越明显,陶瓷酒器开始成为主流,而黑白釉,则是这个时期“商家”重点贩卖的对象,和花纹烧釉相比成本更低,实用性更强,相较于土黄色的陶坛而言更加美观,更适合用于大宗酒水买卖的盛酒载体。可以说,黑白色,是酒器“商用”时代最有代表性的颜色,元代引入蒸馏技术后,高度烧酒逐渐兴起,不少人爱上了这种从黑色、白色陶瓷酒坛中倒出清澈如水却又香味四溢的烧酒的感觉,无论是唐寅的“桃花仙人种桃树,又摘桃花换酒钱”,还是王士祯的“一曲高歌一樽酒,一人独钓一江秋”,都显得简单纯粹,多了一丝潇洒,少了些许拘束。铜绿、土黄、黑白,酒器的颜色跟随着时代脉络,技术演进,文化风向,社会安定等多个因素的变化,而随之改变。但酒器本质上为人服务的根脉却深入骨髓,成为了后世工匠打造酒器的标准。这也是为什么在汾酒博物馆内看到的历史酒器,在经历了原始、精巧、艺术、华丽之后,陡然收束,最终以黑白纯色的形式呈现而来的原因所在。隐藏在酒器中的浪漫主义酒局上常能听到一句话:“都在酒里了!”,这不仅仅是一句敬酒话,在中国酒文化中,酒器的重点在于器字的多意,一为器皿,二为器量,前者在物理角度上是饮酒的器物,但更多的意义是在后者,希望可以借酒杯,将情感、话语寄于杯酒之中。无论是燕丹为荆轲敬酒时的“风萧萧兮易水寒”,还是李白的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”,酒器所囊括的古典浪漫主义情怀都更为饱满。抛开工艺,单单看中国酒器的样式呈现,就有无数种排列组合,有的分年代,有的分地域,譬如南北朝时期的漆器酒器、琉璃酒器,唐代的三彩酒器、金银酒器,宋代的五大窑等,其样式之多,品类之丰富,都堪称一时之选。而在其中,中式酒器的浪漫,贯穿整个发展轨迹。这其实也是中式酒器的独到之处,中式酒器中包含了太多的哲学理念,进而摆脱了“器皿”的单一性质,带上了中式浪漫。在《周易》中说,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,古人制器用器,不在于器物本身,而重在以器载道。在春秋战国时期,周礼还未彻底崩坏,君君臣臣父父子子,等级礼仪制度律法森严,这就要求作为礼器的酒器既要满足文化需求,又要凸显个性,最具代表性的“青铜爵”,便成为了代表。爵器根本上的定位是祭祀专用,在《礼记·礼器》中记载:“宗庙之祭,贵者献以爵,贱者献以散。尊者举觯,卑者举角。”用爵饮酒,是身份尊贵的象征。而酒器也并非只是盛酒器和饮酒器,温酒、滤渣、分酒等系列酒器也在商周时期成型,最终形成了中国酒器的系统雏形,而在此后的时光中,伴随着酒器越来越“常见”,越来越“普适”,酒器走下“阳春白雪”的礼仪高度,开始成为民间文化的新载体。二钱小盏用来品酒,广口海碗用来啜饮,温碗注子用来温酒,台盏用来端敬,箸瓶用来放置滤酒器,渣斗用来存放酒渣……中式酒器严格划分不同器皿的用度,既是对“礼”的重视,也是对“酒规”的看重,也难怪在这样的规章制度下,会诞生酒令、酒曲、酒歌等多样的艺术形式。酒器本身不足为奇,但加之文化,便带上了许多韵味。酒器过度包装,缺失了什么?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中国酒类包装行业“美学革命”,将中国白酒现代化包装和品牌运动推上风口浪尖以来,中国酒器的过度包装就从未停止。而发展到现下,消费者对于酒器已经出现了较为明显的“审美疲劳”,究其原因,就是现在酒器没有“灵魂”,让人“爱不起来”。如果把视角拉回当下,不难发现,酒器之于现在的白酒企业来说,更像是一个自我展示的“画布”,可以任意在上面绘画勾勒,以便呈现出自己想要的效果,有的企业崇尚国文化,酒瓶、酒坛、酒具就设计的古风满满,有的企业架构偏向国企,设计出来的酒器就大红大紫,方方正正,也有的酒器另辟蹊径,用数据瓶,光瓶的概念,打造与企业文化相匹配的个性化酒器。但在其中,也不乏许多酒器过于“哗众取宠”,看起来确实亮眼,但很难让人留下印象。从商家路数来说,这些取舍并非有错,但对于酒器的太过“刻意”,却很难引起消费者的内心共鸣。成都一位专门做酒器设计的从业人员表示,现在大多数企业的“酒器”都只在乎宣传照好不好看,有没有内涵,能不能吸引消费者并不是关键,这也是大红大紫、异形瓶当下依旧是设计主流的原因所在。山东一位玻璃制瓶厂的工作人员在跟九频道对话时也表示,现在的酒瓶设计太杂了,大家都想出奇,却很难真的做到“制胜”,只能在酒坛、酒具上另谋新意。对于消费者来说,一瓶酒拿到手上之后,是会先经过眼、手、触的感官联动后,才会萌生出开瓶的想法,这就要求酒器本身不能浮于设计表面的“华丽”,而要通过设计理念真正实现和消费者的对话。太过刻意在酒器上添加“宣传印象词”,并不能引起消费者关注,反而会因为产品深度的缺失而丧失关注。九频道认为,酒器的设计包装本质上是对于中国酒文化的延伸,其与经济水平、社会审美水平成正比。一方面,酒器的打造应当以品牌文化为根基,避免同质化的同时彰显品牌风格,另一方面要注重“新和旧”的平衡,酒器的历史底蕴需要维持和保护,新的文化理念需要吸纳。说到底,中国酒器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过程。以史为镜,唐、宋、明清时期的酒器之所以独树一帜,其根在于契合当时的制造业水平,并且将新技术,新理念,新文化纳入其中。未来的酒器发展想要再跨台阶,需要真正站在文化前端去设想,不能简单地做“加减法”,让消费者真的愿意“把玩”,才能延续中国酒器的浪漫。探源酒器,更多的是给我们思考。酒器是酒文化的一部分,在继承的基础上要创新,需要新理念,不可过度包装,过度奢华,如果买椟还珠,那就实在可悲了!- END -